负责守卫精灵母树的小战士慌忙赶来,满脸着急,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“米瑟罗,放轻松。”精灵王不紧不慢地说:“天又塌不下来,担心什么?”

    “王,母树她……”米瑟罗喘着粗气,不知怎么描述。

    空羽浇花的手一抖,差点把水壶扔了:“母树怎么了?!”

    “母树开花了。”米瑟罗迟疑地说。

    “又开花了?那是好事儿啊。”空羽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精灵族每年都有新生人口,暂时不必担忧延绵与传承的问题。他们是母树孕育出的孩子,母树能够开心,他们也因此欣悦。

    空羽放下水壶:“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?”

    母树很少开花,更从未如此频繁地开花。

    空羽今年已经两百多岁了,他出生以来,第一次见到母树开花是在五十年前。

    那一年沈明泽降临这个世界,母树绽开了一树繁花。

    很长一段时间,他们都把那人当成是精灵母神。

    当时赛诺还问,为何母神不像族里流传的传说那样,是个美得惨绝人寰的女子?

    空羽义正辞严地批评了他的文学水平,然后信誓旦旦地告诉他,因为神不分性别。

    一直到深渊出现,他们才彻底相信,那人当真不是精灵母神。

    纵观大陆万年历史,神明虽然稀少,但也有上百。

    可只有那人,才能称得上则鸣大陆真正的掌控者,远远高于精灵母神、光明神、黑暗神……

    严格来说,沈明泽才是唯一的神明。

    第二次开花就是上个月了。

    与第一次纯粹的欣喜不同,他似乎能感受到母树浓浓的思念,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故人,望穿秋水、喜不自胜。

    空羽以为母树是想念沈明泽了,正巧,他也想念,于是才有了派遣族人去圣殿一事。

    可惜不仅没有成功,反而还被希尔扣押。

    “王,我还没说完。”米瑟罗忧虑又惊怖,他犹豫道:“母树开的花……枯萎了……”

    从未有过这种先例。

    空羽震惊抬眼,立时消失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距离母树这么近,他竟然也用上了瞬移魔法。

    母树绽开的花会在枝头停驻满满一天,而后在最艳丽的时候完整落下。

    精灵们会用魔力将其保存好,花瓣不会凋零,花朵更不会枯萎。

    空羽想,如果花开代表母树欣喜若狂,那枯萎当与之对应,该是近乎绝望的悲伤。

    为何这样短的时间,母树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变化?

    唐彦面色铁青地将江洗秋扯进了房间,重重关上门,发出一声巨响。

    他偏爱清幽僻静的住处,此处人少,但也不是没有。江洗秋跪在房门口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看见。

    江洗秋把风骨和尊严看得比性命还要重,从前连沈明泽都不曾跪过,怎么能在一个公开的环境里向他下跪?

    他们四个人里,江洗秋是最早遇见沈明泽的。

    那时他还是某个邪恶魔法师的药仆,被迫试药时受万蚁蚀骨之痛,宁可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,也不肯发出一句痛呼和求饶。

    他有傲骨嶙嶙,可偏偏又从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了奴隶,一天跪着的时间比站着还长。

    为了活命,江洗秋的原则与坚持被摔碎在地,只余满地的怪诞滑稽、丑态百出。

    是沈明泽救了他。

    那人俯身将碎片拾捡,重新拼凑好了他被所有人漠视的尊严,此后小心翼翼地维护。

    莫说是下跪,当着其他人的面,那人连一句稍显严厉的话也不会对他说。

    唐彦心中烦躁,厉声质问: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
    江洗秋曾经把这些故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讲给他们听,用抱怨的语气炫耀地说沈明泽对他太过谨慎,态度轻漫随意,像是早已经放下。

    但他们几个人知道,下跪仍然是江洗秋最厌恶最抗拒的事情。

    江洗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,“我想让你原谅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用这种事情算计我?”唐彦怒火中烧,不知气的是江洗秋算计他,还是气用这种方式算计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江洗秋从善如流,熟练道歉,膝盖弯曲又要跪下。

    唐彦立刻上前扣住他的肩膀,“江、洗、秋!凡事可一不可再!”

    同样的计策用两遍,姓江的是笃定了他舍不得。

    江洗秋仿佛没有察觉到眼前人的怒意,他被唐彦用力按住,肩膀透着微微的疼痛,可他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,表情还有些得意。

    “有用就行,你不是让我进来了吗?”他笑意盈盈地说,试图将这些年的隔阂全部抹去,重新回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时候。

    但是怎么可能呢?

    唐彦缓缓松开手,“然后呢?你进来了又能怎么样?江洗秋,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。”

    三十二年前,江洗秋给沈明泽端了一杯酒。

    那酒里被他下了药。

    江洗秋于魔法一道起步晚,又因为那段漫长的试药生涯毁了身体,实力在他们四人之中是最低的。

    可他再怎么说也是大魔法师,依旧是普通人不可触碰的天堑,所以其实也没必要担心他的安全。

    只是沈明泽不这么认为。

    为了让江洗秋多一些自保之力,那人手把手教他配各式各样的药剂。大多都是良药,提升自己,有的则是毒药,用来防身。

    江洗秋有伙伴们保护,能够用到毒药的机会其实很少很少。

    这是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。

    以沈明泽的性子,所谓的毒药,也不会伤害性命。

    这药名叫“荼蘼”,服用的人,会在一段时间内实力尽散,犹如稚童。

    沈明泽教江洗秋的时候,告诉他这药十分强大,即便是神也会有效果。

    最后江洗秋用在了这人的身上,证实了“荼蘼”的立竿见影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江洗秋苦笑,“你可以恨我,但是请你相信我,唐彦,我真的后悔了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因为他这一句话当真开始思考和犹豫的唐彦,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。

    唐彦,你可以恨我,你应该恨我。

    ——千万不要相信我,因为你会是下一个,被我牺牲和放弃的人。

    “我之前说,你若回来杀我,我绝不还手。唐彦,这句话还做数。”江洗秋原地闭上眼睛,安静等待,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了面前的人。

    他期待着唐彦真的动手,活着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,倒不如死了。

    可他又知道,唐彦不会的。因为他从敲门开始,就一步步地用言语和行动算计,唐彦下不去手的。

    唐彦握紧拳头,看着闭目等死的江洗秋,心中有说不出的焦躁和怒火。

    现在说这些,早干嘛去了?

    当初他把那杯酒端给那人时,眼神可有犹豫?手可有颤抖?

    唐彦很想问问他,江洗秋,如果重来一次,你知道未来的自己如此后悔,还会不会……

    但想要开口时又觉得没有意义。

    何必再问呢?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,世上没有如果,更不能重来。

    唐彦的拳头用力地砸在江洗秋的心口,江洗秋睁开眼,倒退两步,低头吐出了一口血。

    他脸色苍白,嘴角还在不断溢出血丝,却轻声笑了起来,“咳咳咳……咳,唐彦,我可给过你机会了,是你自己不要的。”

    “闭嘴吧。”唐彦快被烦死了,他看着江洗秋本就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,有些后悔刚刚下手太重。

    “江洗秋,我暂且再信你一回,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我记得。”江洗秋说:“我会把神从地牢里带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则鸣大陆不应该成为那人的负担和限制。

    他曾经宁可背上渎神罪名,众叛亲离也要将那人强留下来。

    如今他丧失病狂地筹谋一场献祭,以大陆为祭坛、所有生灵为祭品,送那人一段没有拘束的坦途。

    ——即使魂飞魄散、永世不得超生,他也心甘情愿。

    ——只要那人自由。

    唐星煜觉得自己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多,他期期艾艾地问:“明泽,你要去杀谁啊?”

    他不是不能理解血仇的概念,但从前被唐彦保护,后来被校长保护,小小年纪未见过世上不平事。

    少年虽然嘴上中二地喊着“行侠仗义”,可对“杀”这个字眼仍是有些畏惧。

    “嗯?”沈明泽转头看到唐星煜不知所措的神情,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。他忍俊不禁地说:“我骗他的,这你也信?”

    唐星煜察觉自己被捉弄,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恼羞成怒还是先松一口气。

    他忽然又操心起别的事情来:“明泽,怎么办啊?精灵王看起来一定要你去装神诶?”

    他感觉他们两兄弟和神八字不合。

    他那么希冀唐彦的爱,始终不能如愿,那人却如此轻易便获得了。

    他的好兄弟沈明泽,原本可以有自己平凡却美好的人生,同样是为了那人,他们要毫不犹豫地放弃他。

    “别着急,会有办法的。”沈明泽安慰他。

    唐星煜不能不着急,“或者我们想办法闯进圣殿去找希尔?还有我父亲,你说他也是大魔法师来着,还有校长……”

    可是这些人也见过神,他们会不会也不讲道理,是非不分地偏向神明?

    沈望不理解他的搓手顿足、焦眉苦脸,“可是,神一定不会愿意啊。”

    神才不舍得世人替他受难。

    沈明泽闻言有些诧异,他惊喜地蹲下身,摸了摸沈望的小脑袋:“聪明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明泽,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哄小孩?”唐星煜觉得这一大一小都不省心。

    “沈望说的很有道理呀。”他温柔地笑着,对沈望说:“如果我是神,我一定会选你做我的神使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

    人就是要逼自己一把,我宣布我明天一定会加更!(如果做不到我就偷偷回来把这句话删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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