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尔眼神晦暗,略微有些绝望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坚持算什么,是不是不管他怎么做,在所有人眼里,他依然是远远不如沈明泽?

    他缓慢走近,手指按上铁栏上紧密复杂的锁,输入魔力,默念咒语。

    “啪嗒”一声,铁锁落地。

    希尔把门大敞开,“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他放弃了,他用了三十二年试图证明自己,结果唐彦视他为敌,江洗秋对他疏离。

    如今就连梅澜也不要他了。

    这话如果让别的人听见定然会觉得可笑,高高在上的圣殿殿主,想要依附他的人多如牛毛,从来只有他不要别人的份。

    何曾这么卑微地把自己当作是别人可以轻易抛弃的所有物?

    原来过了这么多年,他仍然是那个自卑敏感、不敢独处的小孩。

    他不能自己踽踽独行,他会难受的,他会生不如死的。

    ——宁愿花团锦簇中死去,也不要一个人孤单地活着。

    沈明泽似乎是叹了口气,他抬脚,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    希尔不安地看着他离大门越来越近,幸好沈明泽很快停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原本松松垮垮捆住他的锁链已经被拉紧,沈明泽站在一栏之隔的门内,与门外的希尔仅一步之遥

    。

    沈明泽仿佛能看见希尔的紧张,他包容地笑着说:“别担心,我不会离开的,希尔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希尔在黑暗中瞪大双眼,待看到这人当真不打算出来,才算是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也随之消散,他无力地靠着身旁的栏杆滑坐下去,整个人蜷缩成一团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,他真的不知道。

    他以为他是真心放弃了,他没有想试探沈明泽,是真的做好了放这人离开的准备。

    可是原来他还是很害怕。

    “大人,我好难过,我好累。”希尔喃喃地说,像是小时候的他心情不好时向沈明泽寻求帮助那样,肆无忌惮地袒露自己的脆弱。

    希尔从前就叫沈明泽“大人”,开始是固执地坚持这是对救命恩人的尊重,后来不肯改口,则是因为梅澜是这么称呼那人的。

    沈明泽半蹲下来,他原想像从前那样摸一摸希尔的头顶,忽而忆起他的手掌在方才受了伤。

    他看不见,只能感觉狭长的伤口似乎还在渗血,掌心黏腻,于是只好作罢。

    宽大的袖口垂下,遮住了沈明泽的双手,他轻轻嗯了一声,说道:“我在。”

    平淡又从容,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。

    “管理一个大陆太难了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,我好怕他们又打了起来。”希尔黑暗中的表情恐惧万分。

    和平是他们五人共同的梦想,好不容易达成,绝不能毁在他的手里。

    “大人,我不会,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永望城堡和巨石小镇之间的争端,我也不知道饱受争议的第三号法案应该怎么修改……”希尔絮絮叨叨。

    第一个字出口,后面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轻易,他将心头所有的抱怨与为难倾泻而出。

    沈明泽安安静静听完,忽然问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:“洗秋呢?”

    江洗秋是这四个少年中最擅长权谋治理的人,这些问题对他来说应该不难处理。

    “他们都不肯帮我。”希尔是真的很委屈。

    这是他们共同在废墟中建立起来的理想国度,结果那三人全都撒手不管,只留他一人艰难跋涉、苦苦支撑。

    沈明泽耐心地听他倾诉:“为什么呢?你们闹矛盾了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真的猜不到吗?沈明泽、大人。”希尔自嘲地说:“因为你啊。”

    希尔眼眶发红,知道这人看不见,于是放任自己眼泪流出:“沈明泽,你在这儿关了三十二年,他们也恨了我三十二年,我们两个之间,到底是谁更可怜一些?”

    “你要是死了该多好,你如果死了,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惦记着你了……”希尔是盛怒之下的冲动发言,他说完才发觉自己这话似乎有些过分了。

    他张了张嘴,到底说不出道歉。

    沈明泽手指一颤。

    从前希尔来时从未说起过这些事情,他便也以为少年之间的隔阂纠纷是在最近才发生的。

    原来已经过了三十二年……

    那希尔这么多年来,一个人该有多难啊?

    希尔闷闷地说:“不过也不是你的问题,是我太没用了。”

    对于别扭的希尔来说,这句话相当于认错了。

    沈明泽抬眼,目光仿佛透过黑布怜悯地看向他:“希尔,他们不该这样的。你没有错,是他们做错了。”

    看似是在责怪江洗秋三人,可语气中又透着亲昵。

    希尔恍惚抬头。

    以沈明泽的性子,他只有对很亲近的人才会这样直白地指出“你错了”。

    梅澜与唐彦也就罢了,他们俩自始至终都追随着沈明泽。可江洗秋有什么资格?他也背叛过那人,有什么资格还能让这人温柔地责备与教导?

    希尔从来就做好了有朝一日梅澜离开他的准备,可他一直都相信沈明泽不会放弃他。

    那是强大慈悲的神明,是他无论如何对待、无论如何拔刀相向、恶言詈辞,也会永远站在他身后,替他挡去一切风雨的存在。

    可为什么,沈明泽对其他三人,也比对他更亲近了呢?

    如果沈明泽都不要他了,那他还剩下什么?

    “大人……”希尔惶恐不安地轻声唤。

    他对沈明泽的感觉很奇怪,既戒备恐惧,又无比信任。

    看似很矛盾,但是放在这人身上又显得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因为只“沈明泽”这三个字,就足够让人卸下所有心防。

    沈明泽叹了口气,充满怜惜:“别害怕,希尔,我会帮你的。唔,永望城堡和巨石小镇是因为什么起了争议呢?是因为附近那片回音山地里的矿洞资源吗?如果是这样的话,你可以……”

    “至于第三号法案,应该还是我们当初一起商量出来的那套吧?希尔,乱世才用重典,如今已经步入休养生息的和平阶段,有些政策是不能再用的……”

    困扰希尔许久的话题,这人轻易间便得出了答案。

    希尔听着耳边娓娓道来的声音,越听越是苦涩。

    不仅是因为能力,更是因为——希尔扪心自问,如果是他,他不可能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伤害过他的人倾囊相授。

    凭什么呢?

    世人只会把赞誉加注到他一个人身上,无人知道所有的功劳都在于沈明泽。

    为他人做嫁衣,这么愚蠢的事情,也只有沈明泽会做。

    希尔收敛心神,集中精神,也与沈明泽认真讨论起来。

    他用怪异别扭的姿势坐了太久,起来时险些跌倒,沈明泽目不能视,却还是精准地扶了他一把。

    很奇怪,这人明明也保持着半蹲了这么久,按理来说是比他还难受的,偏偏这人还能站的这么稳。

    希尔沉默地避开这人搀着他的手,他一言不发地站了很久,才意味不明地开口:“是你自己不走的。”

    沈明泽眉眼舒展,语带笑意:“嗯,是我决定不离开,是我要待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希尔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沈明泽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他伸手把门关上,重新上好锁。

    最后他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脚步踏上台阶的那一刻,听到沈明泽叫住他。

    那人的声音坚定有力,又带着云淡风轻的从容:“希尔,你放心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所有事情,都将如你所愿。”

    希尔顿了顿,头也不回地走远。

    他站在台阶顶上,地牢的入口之处。守卫接收到他的命令,缓缓打开沉重的石门,暖黄的阳光迫不及待地从缝隙中涌入。

    希尔身前是一片光明璀璨,身后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无尽黑暗。他居高临下地回头望,目光越过重重台阶,看向黑暗深处。

    那人一身白衣,眉头舒展,表情温柔。

    虽然看不见眼神,但希尔能够想象,他的目光定然是和煦悲悯的,像是装着全天下的苦难。

    纵然身处黑暗,这人依然是耀眼的。

    他不需要光,他就是光。

    莫名的,希尔想到了一句话。

    那是古书上虔诚的信仰者写给神明的赞歌。

    ——天下温柔有十分,八分在神爱世人。

    “明泽,我们要在圣城住很久吗?”唐星煜不明所以地看着沈明泽轻车熟路地租下了一个小院子,“你之前来过圣城?我怎么觉得你对这里这么熟悉?”

    “是啊,住到你开学,然后送你回晨曦。”沈明泽说,“我怎么可能来过圣城呢?只是心向往之,所以多查了一些资料罢了。”

    唐星煜狐疑地看了看他始终不变的脸色:“是这样吗?”

    总感觉自己被骗了,他用力摇摇头,一定是他想太多。

    莱雅娜对院子门口种的花很感兴趣,她兴致勃勃地问房东:“这是什么植物,能给我一些种子吗?”

    “可以啊!”房东很大方,他很欣赏这个带着幕篱热爱鲜花的小姑娘,带着找到同道中人的喜悦,“这是雾绒花,我那还有别的种子,全都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这个做什么?精……那什么,你家的花草树木还不够满足你?”唐星煜险些暴露莱雅娜的身份,急忙改口,好奇地问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

    天下温柔有十分,八分在神爱世人。——来自网络,出处不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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