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薇珑接过那瓶胶原蛋白饮料，握在手里，没急着喝，反倒轻轻笑笑：“我现在是靠你养着了。”
“什么话，等你夺回家产，还能少得了我的好处？”文卿嘻嘻哈哈，没心没肺的样子，“再说了，这点儿钱算什么，我掏得起，你安心花。”
李薇珑叹了一口气：“你把我带出来，你们家老裴知道吗？他说什么了没有？”
“他知道啊，他能说什么？”文卿仿佛想到什么似的，突然皱起眉头，“薇薇，你不会觉得，我们家老裴会为了和启峦合作的那点儿生意，就要劝你回去吧？我们三个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，我们是什么人，你还不知道吗？我们是重利轻义的人吗？”
李薇珑连忙摆手，颇有些歉意道：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你好心救我出来，如果因为我的缘故，害得捷正丢了启峦的订单，我也……”
“你怎么样？你还要回去不成？”文卿盯着她，等一个答案。
如果因为“担心连累捷正”就要回去，那就当她白砸了李家的门。
这世界上，有些废物，是扶不起来的——诚然，李薇珑若是能设身处地为捷正想，那也证明了她良好的品格，然而，人在商场上混，很多时候是不需要这种“不要因为我连累了你们”的品格的。
李薇珑若是给自己增加了那么多束缚和包袱，迟早还是要败给梅阳的，要是到那时候他们还站李薇珑这边，那才是把梅阳得罪到底了呢。
“我不回去。”李薇珑回答得斩钉截铁，之后却又显出几分犹疑，“但是……但是，启峦也好，那座房子也好，都应该是我的呀。如果我还能支配它们，一定会报答你们，可是……我现在，还需要你帮我找个律师。”
“你原来的律师呢？”
李薇珑摇摇头，没回答这个问题。
文卿明白了——倘若她的律师靠谱，而不是被梅阳收买掉了，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委托人消失数月，连个音信都不通呢？
要知道，就连小沈同学，一条短信发过去，得到一个奇怪的回复，都会起疑呢。
李薇珑花了大价钱雇来的律师，意识难道还能不如一个初中生？
“行，就用我的律师。告他！房子，车子，公司，钱，都是你的，一毛都不能……”文卿一把抓住好友的手，不遗余力煽风点火——等这些东西都到了李薇珑手里，她就算吃不上大肉，也能喝到源源不断的汤。
只可惜，熹熹不在了，否则……
正说着话，却听到门外响起笃笃笃的三声，文卿眉头一拧：“谁啊？说过了今晚不要客房服务！”
心里头还骂着这酒店里新招来的人难道没培训吗——都到了这个时间了，去打扰客人做什么？越是高档酒店，越是要注意客人的隐私，不能讨厌啊。
不想门外响起少年的声音：“妈，是我！”
文卿一怔，倒是李薇珑说：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她这才去开门——其实，今天她不打算让裴勋在李薇珑面前刷存在感的。所以裴勋回来，只跟李薇珑见了一面，就被她撵了出去。
他知道的李薇珑的情况，也是文卿告诉他的。
在文卿的计划里，痛失爱女的朋友，想必不是很想见到能让她想到熹熹的人，而她的儿子，无疑就是一个和李微熹过从甚密，因此很可能扎了李薇珑心的人物。
可李薇珑说：“我也好久没见你们家裴勋了，他长高了不少。”
文卿心里掂量了一番李薇珑可能的心思，给儿子开了门，趁着他还没走进李薇珑的视野，低声道：“你来干什么？注意别说不该说的话啊。”
裴勋还真是来说“不该说的话”的。
他思前想后，李微熹求他做的那些事情，都不是他一个初中生能顺理成章做到的，就算他能，也要多费周章——但是，如果是李薇珑去做，效率一定会很高。
比如证实高忱和梅阳的关系。
比如查出当初启峦集团给二中送了什么植物。
虽然这些问题全都是李微熹自己想出来的，是否有助于查清她出事的真相，那谁也说不准，但裴勋对这个妹妹，有着一种朴素的信任——李微熹说那些有毒植物有蹊跷，那就一定有蹊跷。
对母亲的叮嘱，他胡乱点了点头，又道：“妈你能不能出去一下？”
文卿一怔：“我出去？”
“我有话要跟李阿姨说。”
“不行！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她还不能让你妈听的？”文卿皱起眉头来，又压低声音问，“是关于熹熹的？”
裴勋摇头，又点头。他妈满脑袋问号，一怔之间，就看着他大步走向房间里头，一声“李阿姨”叫得格外真诚。
李薇珑抬起眼皮看面前的少年，有些虚弱地笑了笑。她其实休息过了，也吃了东西，体力恢复了不少——可是，她的心被人挖掉了那么大的一块，她怎么有力量去笑呢。
“阿姨，我有两件事，想跟您说。”裴勋在她面前坐下，不等他妈示意，便道：“第一件，您知道一个叫高忱的学生，对吧？他跟梅叔叔是什么关系？”
听到“高忱”这个名字的时候，李薇珑仿佛是被烧热的针戳了一下——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高忱？熹熹之所以遇到那种事情，就是为了带高忱去骑马……
熹熹出事后，她多么恨高忱啊，想当初梅阳第一次带他来家里拜访，说这是他老家族妹的孩子时，她还给他包过一个大红包——结果，她的女儿却因为这个人，失去了那么年轻的生命。
那场事故里，高忱也是无辜的，可李薇珑不爱听这个名字。
奈何她刚刚要蹙眉，便听到了裴勋的第二个问题。
“什么……关系？”她有些迟钝地反问，“他是梅阳堂妹的儿子……”
“他妈妈究竟是谁，您知道吗？”
李薇珑一怔，她从没想过追查这个问题，只知道高忱的父亲在集团里一个下属公司工作……
倒是文卿想起了一件事——这个问题，前些日子，儿子就委托过丈夫的秘书小王去查过了。
小王是个办事干练的女孩儿，其社交网上至公安局下至狗仔队，还有些散落在各地的七大姑八大姨，天底下没有她挖不出的八卦。
然而，哪怕是这么出众的小王，也查不出高忱亲妈的身份。
“他没妈啊。”文卿下意识道，“你不是知道吗，哪儿的档案上都没记他妈的名字，他爸也没结过婚，也没有和女人恋爱同居的历史……”
李薇珑错愕：“没结过婚？”
她扭头看着裴勋，少年也看着她。
仿佛在等她得到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答案。
李薇珑的脸色变了。
“今天我放学那会儿，正好在学校门口遇到他，x311来接他的。”裴勋说。
李薇珑的嘴唇微微颤抖，她的呼吸变得虚浮紊乱，胸口中却升腾着一股灼烫的愤怒。
如果裴勋的暗示是真的——如果梅阳有一个这么大的私生子，那，他们的婚姻……他们的熹熹……
私生子恨婚生子，甚至下毒手害人，这个逻辑，虽然下作，但合理啊。
而裴勋并没有因为她的脸色不好而住口，他又说：“还有一件事，两年前，启峦给我们学校捐赠了一批植物，其中有些是有毒的。”
“嗯？”李薇珑稍稍回了点儿神，她微微蹙眉，“这我知道，不过，这有什么异常吗？”
“高忱好像很了解那些植物的毒性。”
李薇珑一直握在手中的饮料落在了厚厚的地毯上，她单薄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着：“你是说，高忱可能……会利用那些植物……”
“他很清楚哪些果实、树皮和枝叶有毒，在生物小组活动的时候，他跟低年级的女孩子介绍起七叶树，可是非常熟悉。他对植物很感兴趣吗？那些植物，是为了他才捐赠的吗？”
那些植物，当然不会是为了让他研究才捐赠的，但是，但是……
文卿提过一条h牌毯子为李薇珑盖上，她白皙柔嫩的手指，用力握着李薇珑的肩头：“薇薇，薇薇你怎么了？”
李薇珑的脸色出奇地难看，她的嘴唇颤抖着，仿佛即将窒息一般深深吸气，可只是几瞬功夫，眼泪就从她眼中滚了出来。
她两只手一起，抓住文卿的右手死死紧握：“那匹马……”
“那匹马？”
“熹熹出事的时候骑的那匹马，被杀了之后，尸体当天就被处理掉了……”
文卿的手被李薇珑攥得生疼，但她不敢挣扎，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薇珑——李薇珑说的每个字，仿佛都被冰裹着，冻得她的唇舌都不听使唤，出口的音节艰涩地变了调。
“那匹马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，中了毒，才突然发疯？他们迫不及待地杀了它，毁了尸体，是不是，是不是……”
李薇珑拥有一双美丽的黑眼睛，可是，这一刻文卿从她墨一般的眸子里，读到的是深彻的无助与痛苦。
连光都会被那样黑洞一样绝望的情绪吞没。
“裴勋！”她不敢回答李薇珑的话，只能叫儿子，“你怎么想到说这些话？太过分了知道吗！滚出去！”
裴勋看到李薇珑那样的反应，也知晓自己今儿这药是下得太猛了，可是，李阿姨应该会因此抖擞精神去核实这些事吧？
她一个成年人，总会比自己更合适做这些事吧？
但——如果李微熹知道，自己跟她妈说了这些话，把她妈刺激成这样的话，裴勋毫不怀疑，她会直接找根钢管儿，给他脑袋开个瓢……
他这是闯祸了！
因此立马乖觉地蹦起来：“李阿姨，我不是故意的，可是，这些事，只有您知道了，才能替熹熹讨回公道啊！”
李薇珑抬眼看着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的少年，虽仍流着眼泪，却也点了头：“谢谢你，谢谢你，小勋，幸好有你……要不然，要不然我怎么会想到……”
“那，阿姨能帮我查查，启峦到底给我们学校捐赠了些什么树吗？”裴勋给个梯子就上房。
李薇珑回答：“好。”
于此同时，文卿愤怒地咆哮：“滚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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