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卿接了李薇珑的电话，扎扎实实地愣了几秒钟。
李薇珑带女儿出去玩，一点儿问题也没有，但这关她儿子什么事呢。为什么人家母女两个出门，还要带着裴勋呢。
难道……
文卿嘴角一挑：“行啊，我们家裴勋，别的不好说，靠谱还是很靠谱的。你尽管让他给你们提行李排队，我不介意的。”
“瞧你这话说的，我们又不是去搬家。”李薇珑笑道，“行，那就这么说定了。到时候我们定下计划，就把你儿子带走啦。”
“拿走拿走！”文卿很豪爽，“不用客气！”
李薇珑挂了电话就对女儿眨眼：“你文阿姨说了，拿走，随便用，不用客气。”
李微熹：……随便用这个词，听上去怎么有点不妙呢。
不过，既然当妈妈的都这么讲了，她就更不用小心翼翼了对不对？
当即发短信给裴勋：“我妈妈刚才跟你妈妈说好啦，把你交给我们！去哪儿，怎么去，去多久，去什么地方，我们都听你的。”
发出去这一条就难免有点儿得意。
“都听你的”这话看着多么甜啊。
但实际上，是把做旅游攻略的所有工作全部扔给裴勋了。
等他的方案出来，她检查一下，查漏补缺，就齐活啦！
裴勋到底还年轻，不晓得世事险恶，而女朋友的良心比寻常世事还险恶——他快乐地答应了，还做了三份计划给李微熹。
一份去呼伦贝尔，一份去青海湖，一份去喀纳斯。每份都从交通出行到餐饮住宿，什么时间去什么景点，标得明明白白。
还挺不好意思地跟李微熹说，这些餐厅和宾馆的评价，都是从网上看的，未必都好吃。如果不好吃，请不要太介意。
李微熹有什么好介意的！
“没关系呀，我看很好。如果攻略里写的地方不够好，我们就去更贵的地方。”她说。
——只要钱给到位了，在绝大多数地方，都能享受到当地最好的招待条件。如果对这样的条件还不满足，那……那也就没什么办法了。
三份方案都给了李薇珑，李薇珑拍板定下去呼伦贝尔。
主要原因是近。
如果是她带着女儿出行，那去十天半个月都成，但带上了裴勋，就得在他开学前把孩子送回来。
看草原日出，看俄罗斯村，看界河和大湖，还可以去附近的阿尔山泡个温泉，逛逛森林公园。一路上能吃俄餐，蒙餐，还能吃东北菜，而每个落脚的城市，都有看上去非常干净规范的宾馆。
除了“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”这一活动，牵扯到李微熹的心理阴影，绝对无法实现外，别的项目都很合适。
一周时间，刚好安排得圆圆满满。
而动身出发之前，李微熹特意悄悄叮嘱裴勋：“我妈说这一路都拜托你给我们照相了，你……你拿相机的时候，端稳点儿啊。”
裴勋一边翻着单反相机的说明书，一边点头：“你就放心吧，交给我没问题的。”
——就是因为交给你才担心有问题啊！
拿卡片机都能拍出百鬼夜行的少年，请问您是靠什么给自己勇气，相信自己能征服单反的？
靠这昂贵的镜头吗？
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，李微熹只能跟个第一次看到单反相机的土包一样，从市图书馆借了一本《单反相机人像摄影入门》，当着裴勋的面疯狂翻阅。
裴勋似乎感兴趣，瞄了两眼，旋即扭过头去：“这些照片，拍得都太套路了，你看看这个造型……土死了。”
他的手指着“美丽少女抱树微笑”，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鄙夷表情。
李微熹点点头，土，是真的，但至少这位照片里的美丽少女她没有重影啊！
——去满洲里的第一天，看着仿佛带了“我不是我，我是两个我”效果的套娃照片，李微熹简直想杀了那个提议让裴勋来照像的自己。
她活了这么大，第一次见到能不用滤镜就把静物拍出幻影的人。
更别说活着的人了。
李薇珑和裴勋，都有几张很看得过去的单人照，是李微熹拿相机拍的。
而李微熹的单人照，全由裴勋操刀，每一张照片都令人想到“动若脱兔”“白驹过隙”“倩女离魂”这些词语的，字面意思。
“……好看吗。”她绝望地把笔记本电脑推到裴勋面前。
裴勋沉默了几秒，饶是他要维持男人的脸面，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这组照片有什么好看的。
“……挺动感。”只能如此挽尊。
李微熹当场爆发，把相机塞进他手里：“我就坐在这，让你拍！拍到我没有重影、没有脸糊、没有翻白眼也没有笑得抽筋的照片为止！”
裴勋抱着相机：“这……”
李微熹眼看就红了眼睛：“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丑吗？”
不作不行，一作立马就灵，裴勋前一秒还满脸写着“我真的尽力了”，后一秒就软了身段：“别哭别哭，你在我眼里最好看了，好不好？是我手残，我拍得难看，不怪你。熹熹是仙女，好吗？”
“那你好好拍啊。”李微熹扭过头，怪委屈的样子，“这样我都没法给齐妙说我们出来旅游了，她要是要看我们的照片，我每一张都这么丑！”
裴勋沉默几秒：“行，你放心，明天我一定好好拍。”
明天？明天去草原。
李微熹想了想，广场上的巨型套娃，能被他拍出幻影，那草原落日呢？
他总不能，把草原落日给拍成溏心儿荷包蛋吧！
“我记住了！”她凶巴巴地说，“再拍不好我就请个摄影师跟拍！”
“要不就请一个？”裴勋立马试图下台阶。
“可是请了摄影师，就不是你眼中的我了。”
年少无知的裴勋，如今终于体验到了女人可以有多狠心。
又嫌弃他的摄影技术，又不肯放过他，这分明是要折磨他。
偏偏她眼睛一红，说几句软话，他就没法子不答应。
他的技术是不可能很快进步了，只好勤能补拙。接下来的几天行程里，只要相机不在李微熹手上，他就疯狂拍照片，一天能拍几百张，等晚上回到宾馆里选片子，选得他都以为自己要去影楼打工。
但几百张照片里，总有好看的。
“进步好大啊，哥哥。”熹熹会这么夸他，“这张好！”
笔记本电脑上全屏放大了她抱着牧民家小白羊的照片，笑得满脸洒着阳光：“我在你眼里这么可爱吗？”
问话的时候还微微歪着脑袋，眼睛眨啊眨的，仿佛知道他要怎么回答，却又有那么一点儿不放心。
非得等他点头了才笑起来，伸手勾一勾他的指尖。
“我这么可爱吗”“我这么漂亮吗”“我觉得我好帅”“你怎么把我拍得这么好看”。
坐在宾馆套房内间的李薇珑一边啃着苹果看电视，一边啧一声，仿佛苹果酸到她了。
这会儿不能不承认，熹熹也果然遗传了点儿资深凤凰男的东西，嘴甜起来，真要把人哄晕了。
小裴这一路多辛苦，自己都没怎么安心玩耍，除了给熹熹拍照，就是给熹熹拎箱子。
裴家的大少爷，真就活成保安了。
亏她是“阿姨”，她善良，提醒熹熹偶尔放他一马，让他去跟草原小伙子们比划两下摔跤，或者跟俄罗斯族大姐民宿里的大黄狗玩两把你跑我追。
不然人家岂不是自费来陪她打工了？
可就是这样，裴勋还一天到晚乐颠颠的。
小孩子的爱情，真是又甜又傻，却让人忍不住想笑啊。
有她在，孩子们不敢干太过分的事情，最多也就偷偷摸摸勾勾手指，不过——在家长面前悄悄恋爱，这事儿本来就够刺激的了吧？
她假装去放在门廊那边的包里拿东西，路过两个正在整理照片的小东西，发现裴勋的耳朵根都粉红粉红的。
挺美好，但李薇珑还是在掩上房门的时候，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如果两个孩子一直这样，也还好。
要是有一天终于发现不喜欢彼此了，又该怎么办呢。
这段少年时曾经一同出游的记忆，他们会觉得珍贵吗？
还是会，恨不得没有过这件事……
她恍惚想起，一年前，自己曾经为女儿对亲密关系的抗拒而隐约担心，生怕她从此之后就弃情绝爱，远离男人保平安了。
那会儿甚至想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呢。
没想到，现在真正走不出来的人是她自己。
看熹熹和裴勋两个脑袋挨得那么近，怎么也不像“男人都是狗东西我才不要碰”的样子，而她自己，却总是怀疑多么纯真的感情都有可能遭遇背叛。
是她想太多了吗？
走神之间，她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是顾海云律师打过来的。
“李小姐，我刚才接到了法院的通知……高忱的案子，法院前阵子受理了，现在决定，三天后开庭。”顾律师字斟句酌。
李薇珑一怔：“三天后？我可以去旁听吗？”
顾律师那边一沉默：“不能，他是未成年人，不公开审理的。”
“……他杀了我女儿，我不能去旁听？！”李薇珑的声音霍然拔高。
“他还没有成年……”
“那他也是个畜生啊！”李薇珑几乎是在咆哮了，“为什么我不能……”
“但梅阳的案子，您可以去旁听。”顾律师说。
隔着电话几乎都能听到李薇珑咬牙的声音，许久，她说：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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