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意场上不讲道德，出卖合作方给另一合作方也是常事，“趁你病要你命”，更是理所当然的操作。
酒宴上，喝到脸红的裴世骏和人聊天，玩笑般随口道出一句：“启峦拿地？呵，郑雪梅那是不要命了，断公司的现金流，拼这么一个项目。”
别看魏剑波搂着个姑娘的腰，耳朵却是支楞着的，此刻突然加入话题，哈哈大笑：“老裴你别瞎说，郑雪梅也是启峦老人了，哪能这么不知轻重。”
裴世骏撇下刚才正在聊着的钱总，扫魏剑波一眼，呵呵一笑：“她知道还是我知道？我跟启峦做了这么多年买卖，他们账上能动几个钱，我能不知道？这会儿连老子的账款都拖着没结呢，这娘们儿，真是不知轻重。”
“这不合理吧？”钱总是主业做房地产的，闻言加话，“他启峦也不是房企啊，这么大动作？莫非是已经知道市府要搬过去，才搏一把？”
“嘿，搏肯定是要搏一把，”裴世骏似笑非笑，“只不过，未必是为了公司搏。”
“那是为啥？”
“大郑的小儿子要回国了。”
在座诸位老总，一怔之后纷纷拍手：“怪不得，这他妈是得搏一搏，郑劲柏回来了，启峦还有她啥事儿啊？”
“是，要是郑劲柏非得进启峦，她就留个烂摊子……”
“妈的，可惜那块地啊。”钱总啧啧，“启峦有钱开发没有？要是没钱，真不如给我！那会儿看他们拍地发疯的架势，我就该想到的，他们肯定有内部消息。”
“他们当然有内部消息。”另一位老总一笑，盯裴世骏，“是不是啊，老裴？”
裴世骏哪知道是不是，他还莫名其妙呢，自然一脸迷茫，全不知自己正是传说中的幕后黑手，“嗯”一声：“这……可能吧。”
这显然是无法满足老总们的猜测欲的，大家都传说，启峦是从捷正那里听到了消息，现在裴世骏这样儿，显然是装傻呢。
狗东西不厚道！
在大家的传说中，是裴世骏通过好哥们儿江寒松，从雅好丹青的林处长那里听到了消息，单供给启峦了。
否则，郑雪梅一个姿色平平的娘们儿，哪有他们同为男人的优势？理应更不好接近姓林的才对。
那他现在，怎么突然说启峦资金链断了呢？
分赃不均？还是……
裴世骏不用解释，有的是人帮他脑补。但捷正这会儿不打算帮启峦的态度，已经板上钉钉，一目了然了。
别人未必会做什么，魏剑波却正把这事儿当做一个大好机会。
启峦可是他的冤家对头，现如今脖子都凑到他跟前了，他不来一刀，给启峦放血，那真真是天予不取，要反受其咎的！
再想想启峦这会儿正在做储值卡业务，不就是资金链确实紧张，亟待回笼资金的意思吗？
谁还不会做几张卡片是怎么的？
启峦的储值卡是充900算1000，兴昌就做成充850算1000。启峦办卡送会员身份，兴昌当场送鸡蛋挂面外加会员身份。启峦做百货商场全柜折扣，兴昌立马找个“消费者”，爆料“部分专柜自称不参与活动，启峦集团虚假宣传”。
就连郑雪梅咬着牙开了抽奖，兴昌都无聊到派人调查中奖率和真实中奖率的差距，还举报启峦用来抽奖的二等奖玉镯是假冒伪劣产品，郑雪梅只好开掉一个采购副经理。
价格战更是少不了。你部分商品05折，我就全场买三赠一，你全线降价，我就比你还低……
消费者倒是买买买得很开心，但启峦的资金流岌岌可危。
虽然直白的价格战不到半个月就被工商部门叫停，两家各吃一张罚单，可出血促销的步伐却不能停止。
促销卖得多，货是要给人家的；为了应对临时增加的销售量，加雇的人手工资是不好拖的；给参加活动的专柜商家，要给补贴，给供货商，要付货款，这两样，虽能拖，也拖不了多久……
资金链岌岌可危之时，股东们尚且未能全都意识到问题，但当本市晚报大版面曝出“启峦临聘人员讨薪”时，大家都急了。
不给人发工资，这是大忌讳！不仅伤名声，还会招来劳动监察和法院。
更何况，那位讨薪员工都上了楼顶，血泪控诉自己每天上班十几个小时，两个月没拿到一分钱……
得了，开临时股东会吧，再不能装瞎了。
可还没到定好的三天后开会日，一向和启峦合作良好的捷正公司，也紧赶着出幺蛾子了。
裴世骏公开表示，因为启峦集团的资金问题，捷正对未收回的启峦账款计提35的坏账准备，并且，从今天起，启峦不付钱，捷正就关仓库冷气，还绝不再提供任何货运服务。
——好么，连捷正都不敢跟启峦玩儿了，那还有谁敢跟启峦做生意？
郑雪梅看着面前的产权证，牙根底下一股血腥味儿。
她不想认输，可是昨天，她伯父打了电话来，只说了两句话。
“把地卖了，你辞职吧。”
“股东、员工和社会都需要一个交代。”
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，心里像是有刀在绞，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活着，明明，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。
她太托大了，按照启峦原先在合作伙伴那里的信用政策，如果兴昌的对台戏没唱到如此不要命的地步，资金是能缓得过来的。
就连打价格战的时候，她都有信心的……
可是，捷正带头收紧信用政策，就是撤走了她脚下最后的梯子。
从此，没有如果。
郑雪梅把头埋在双掌之间，丝毫不顾及手指会挂乱她精心设计的发型。
始终是吉祥物的总经理杨世峰，这几天猖狂到当众训她，从前他哪有这个胆子。
世上最痛苦的事，分明就是离自己的目标只差一步，却最终够不上。
杨世峰还能当总经理，她呢。
她没有明天了。
秘书在门外轻轻敲门：“郑总，要……要开会了。”
郑雪梅直起腰，抽出一张抽纸，按按眼角，深吸一口气，咬紧牙站了起来。
哪怕是最后一场会议，她走，也要走得好看。
天知道，在那些股东、董事和高管们话里话外的嘲讽和斥责中，她是怎么坚持着，才没有在会议上落泪，可当把土地产权证书交出去的时候，她却觉得，自己的胸膛被挖空了。
一切筹谋，至此成空。
股东会当场批准她辞职，她离开了熟悉的会议室，却在办公室前踌躇良久。
这是，最后一次走进这里了吧。
手放在门把手上，却没有力气按下去。直到小秘书从身后赶来：“郑总！”
“我已经不是郑总了，小戚。”她苦笑，“这些日子以来，辛苦你了……你别跟我说话了，我走了，他们恐怕要为难你。”
“郑总，不，不是这样的，”小戚急忙道，“刚刚前台送了一封信来，说是，李女士给您的。”
“李……薇薇？”郑雪梅接过信封，熟悉的字迹，写着“雪梅亲启”。
她心里一痛，甚至不敢开看。
薇薇会说什么？她辜负了朋友的信任，想要夺走她公司的实权，结果，把她的公司送进了水深火热之中。
可，总不能因为薇薇会骂她，就一直逃避吧。
她颔首谢谢小戚，回到理论上已经不属于她的办公室，坐在沙发上，好几个深呼吸之后，才拆开了信封。
李薇珑只写了几个字，却让她眼睛一热，泪水滚滚而下。
“别辞职，有我在，没事的。”
这会儿才回忆起来，刚才的会议室里，自己把辞职的事情说得那么斩钉截铁。
而薇薇当时是什么表情？
对，在表决自己的辞职申请时，她弃权了。
她是不是，对自己很失望……
郑雪梅哭得浑身颤抖，此刻，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推开。
杨世峰站在那里，西装笔挺、人模狗样，似笑非笑道：“郑总，别哭了，这办公室，公司会安排给接替你工作的人。你还是好好收拾东西，别忘了什么重要文件……”
如果是读信前听到这样的话，郑雪梅一定往死里揍这个贱人。反正她也没打算再干出什么了不得的事迹了，至少，不能白白受人羞辱。
可握在手里的信笺，好像是烫的——从掌心，一路烫到胸膛中。
她冷笑，顾不上擦去眼泪，昂然道：“我会的。毕竟，公司的重要文件，杨总您什么都看不懂呢，只好放在我这里，不是吗。”
杨世峰脸色一变，想反唇相讥，旋即想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票跟班，很没有必要和这个落水狗一样的女人计较。
他客气地笑笑：“好，郑总果然负责。那您慢慢收拾，要不要借个人帮您？可是要付劳务费的。我们启峦现在，不拖欠工资。”
“不用！”
杨世峰点点头，走了，他的秘书却去而复返：“郑女士，从股东会批准您辞职的时候起，您的车辆信息就从内部车辆信息里删除了，公司的司机也不再接送您上下班——您离开公司停车场的时候，需要视停车时长缴费，请您准备好零钱。”
郑雪梅咬着牙一声不吭。
今日蒙受的屈辱，她定有一日要百倍偿还。
就算，为了那一天，现在去找薇薇道歉，或者……或者去求大伯。
多么难堪的场面，她都能容忍，只是，她必须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，她迟早要向杨世峰和兴昌报仇！
正在这时，手机收到一条消息，是李薇珑发来的。
“晚上来家里吃饭，给你压压惊。”
“没脸见你。”她直接打电话过去。
“多大事儿，那两块地现在怎么也能卖个四十多亿，你给公司赚了几个亿呢。”李薇珑仿佛真不当回事儿，“就是不在启峦干了，咱俩还是好姐妹啊。来吧，文卿也在，你要是记恨他们家老裴，就打文卿，老裴保证心疼！”
郑雪梅还没来得及说话，就听到那边笑骂：“好你个李薇珑，我没伤害过你们任何人啊，你们就会欺负我！”
正是文卿的声音，郑雪梅正百感交集，就听到那声音突然切近，显然是文卿抢了手机来：“梅梅你来！我把我们家老裴珍藏的酒偷出来了！我们喝了它，他得哭！别哭呀，你哭啥，你这么大本事还怕失业？得了得了，启峦不要你，捷正要你！我替老裴拍板……”
“呸！”李薇珑动手要夺回手机，“你们老裴就是凶手，还好意思来挖人，滚滚滚！雪梅你来，你来，老裴晚上肯定来接文卿，你趁机挠他一脸花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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