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微熹没看到自家别墅亮着灯，却也没注意，二楼走廊上开着一扇窗。
李薇珑站在窗户后面，女儿和裴勋一起，去小学霸们的饭局吃饭了，她不拦着。正好她能一个人静一静。
要是熹熹在家，说不准就要来问怎么了，那丫头见不得她发呆。
只有她不在的时候，李薇珑才能点上一根烟，想想心里的事儿——其实她不吸烟，但从前爸爸是吸烟的，所以她自小就觉得，思考重要的事情时，身边得能闻到点儿烟草味儿。
一根烟在手上夹着，就这么空烧，烧完了按掉，就着淡淡的烟气，仿佛无所不能的爸爸还在身边，他会给她出主意，再没有什么人生大问题是爸爸也找不到答案的。
因她站在黑暗中，女儿没看到她，她却看到了他们。
出租车上先下来的是熹熹，然后那个高挑的少年，猜也知道是裴勋。
两个人站在家门口絮絮叨叨，可能是话别，可能要说得更长久些——但眼看裴勋拉开了外套的拉链，把她女儿塞进怀里裹着，显然还要多说几句话，李薇珑还是觉得没眼看。
小兔崽子们。
儿女都是债，真就都是债。
她转头下楼了，不看就不闹心，想一想还是发短信给文卿：“管管你儿子！我女儿才16岁，差不多得了！别在我家门口谈恋爱！”
而李微熹根本不知道她做的事被亲妈看到了。她对裴勋说：“你低一下头。”
裴勋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，低了头，却眼睁睁看她踮起脚，亲在他嘴唇上。
这一回不是浅尝辄止，她有耐心，她主导的，当然不给裴勋咬她的机会。
裴勋也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，过一会儿她向后一点撤开，他脸红心跳，却也意犹未尽。
“熹熹……你……”眼光从她清丽眼波落向抿在一起的嘴唇，他悄声问，“你是不是研究了这个……这个亲吻该怎么吻的？”
“……就，在网上搜了一下……”李微熹小声说。
裴勋恍然大悟。原先没想过这个也能搜到，但听她这么一说——连那什么都能搜到，甚至有时候找正经资料都会误入“被人看到将立即社死”网页的，“怎么接吻才不难受”这种话题应该更好找了。
但以后……除了接吻的其他事情，总不能再让女孩子费心。
李微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，只觉得自己心情挺好。靠在裴勋怀里，搂着他的腰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——可能是沐浴液的味道——都温暖又干净。
在学校里当然是穿校服的，但出来吃饭的时候不方便，就会换个私服。少年人火力旺盛，在下雪前只需要穿长袖t恤，外头罩一件冲锋衣就不觉得冷了。
那长袖t恤底下，肌肉的轮廓都很清晰。他肯定是有点儿紧张了，胸肌腹肌全是紧绷着的。
等等。
好像不止是肌肉的轮廓。
李微熹好好地靠在他身上，这会儿什么也没做，但……像那天一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了。
那回裴勋是解了外衣盖在自己身上，仿佛就能挡住似的。
这回呢，还解外衣？
她就假装没感觉好了。
裴勋当然也知道异样，他立刻就不敢多想了，但是已经有了的反应，却没那么容易消下去。倒是垂下眼睛就能看到熹熹仿佛无知无觉的样子，她莫非是不知道？
也不应该……初中生物课就学过的，就算那都被老师尴尬地留给学生自学，但……
但李微熹好像就是不知道，她还把脸埋在他怀里，一动不动。
倒是不惹人。
裴勋深吸几口气，快到冬天了，天冷，深呼吸就能冷静下来。他形象不能丢，真的，要是熹熹知道这是什么情况，他……他恐怕是从此要被当成一个猥琐的人。
女生嘛，都是喜欢纯纯的恋爱的，至少他从前帮熹熹租言情小说里，校园爱情都是这样的。
总不能一上来就搞到一起吧，那是都市爱情的风格，现在他们显然还没有到那一步……
他的思维乱七八糟，一点儿也没有对着物理难题时无比顺畅的那份清明。
却不知道李微熹也在想这个。
——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，冲动准备好了，身体和社会身份却没准备好。
她好歹曾经活到过二十九岁，没试过也罢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，裴勋现在又是她正经的男朋友——等成年了，能试试吗？
想到就觉得心痒，没把裴勋当异性的时候，看他长成什么样都觉得“不愧是我哥，不帅还像话吗”，这会儿倒是明白过来了。
他越好，就越得把他拿下来。
不想当物理学家、没有斗志随时躺平，这些问题算问题么，又不是养不起他，大不了就当多个生活助理。
裴勋还是她眼里非常适合她的好裴勋。
“我喜欢你。”她小声说，“我最喜欢你。”
裴勋没听清前一句，他脑袋里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，比如校园爱情小说里总有些不识时务的反派骚扰女主，这种时候男主就可以出场增进一下感情——说起来，他倒是不怕跟人打架，但在学校里，尤其是一中这种王牌高中，能骚扰熹熹的男生估计还没有出现。
熹熹四岁的时候，就能因为他掀她裙子，一脚把他踹哭。后来去学了散打，技术如何他不知道，反正他没讨教过，但听说过她骨折都不掉眼泪，更别说拉伤扭伤的。
铁娘子不过如此。
“熹熹，”他想到了，就说，“那什么，你还记得我小时候，掀过你裙子吗？”
李微熹：……这男人有什么毛病，我表白，他回忆掀我裙子的往事？这是要说明他其实也品行恶劣，不值得喜欢吗。
而且讲实话，她不记得了。
“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，你穿了一条特别好看的小裙子，裙身蓬得很高，像是动画片里的公主……”裴勋说，“其实我不是想捉弄你，我就是想知道，那裙子为什么会蓬得那么高。”
李微熹恍然大悟，说到这个她就想起来了——那会儿，爷爷的朋友从国外回来，给她带了一条小孩子穿的公主裙。裙子做的考究，塔夫绸，手工蕾丝，小胸针都嵌着货真价实的绿宝石。除了比十七、十八世纪欧洲仕女们的裙子稍稍短一点点，不至于拖地之外，真的和公主们穿的一模一样。
当然，裙撑也少不了。
仕女们当时用的是鲸鱼骨，这条小裙子用的是人工合成材料，轻，不容易变形，也不伤害动物。但同样能让美丽的裙身优雅地膨胀开，如果走路的姿势再注意一点，很可以像《飘》里的女主角一样，让裙摆俏皮地左右摆动。
裴勋好奇这个裙子，问：“你裙子为什么是撑起来的呀？”
她那会儿说话还不算很利索，正在调动自己有限的语言素材，想说明里头有裙撑，裴勋就自己动手了。
其实没露出什么，但从小熟知“女孩子的衣服神圣不可侵犯”的李微熹勃然大怒，一脚踹在了比她高半个头的裴勋腿上。
把他踢得向后退了几步，一屁股坐下去，正好坐中花园小路里那些凸起的鹅卵石。
直到今天李微熹也不知道裴勋到底是为什么哭，是被她踢疼了，还是因为那些鹅卵石实在硌得疼。
但总之场面非常热闹。
两家大人过来问清楚了事情经过，文卿抽儿子脑袋：“掀妹妹裙子你还有脸哭！”
李薇珑蹲下跟她讲道理：“熹熹，人长着嘴巴是可以说话的，不可以一言不发就动手打人。”
然后她也哭，两个崽子被分别带开，谁都没道歉。
还好没算结仇。
现在想到，她忍不住偷笑，然后正色对裴勋说：“对不起哦，我不应该不问清楚就打你。我保证，以后再也不打你了，也不踢你。”
裴勋没想过自己还能得到这么一句迟来了十三年的道歉，“啊”一声，想好好回答，又觉得好笑：“好，以后我也永远不掀你裙子了。”
李微熹一咬嘴唇，不怀好意地望着他眨眼睛：“真的？再过十年也不？”
“……”裴勋旋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，脸上上一波红晕刚刚散下，旋即又是一烫。
“那，结婚之前，不，你长大之前。”裴勋小声说。
李微熹伸出手：“一言为定？”
裴勋和她击掌，倒是有那么一刻，觉得面前的小女友，好像还是先前那个特别讲义气，虽然老是嫌弃他，但从没出卖过他的“熹熹”。
确实也没想过会和她谈恋爱。
哪能想到她这么可爱，想再偷偷亲一下……
但李微熹已经从他怀里蹭出去啦，笑嘻嘻说：“去我家里坐坐？还是请我妈开车送你回去？这么晚了，你怎么回家？”
李微熹家现在没有司机，让李阿姨开车送他，这好像不太礼貌。
“我走出去，反正你家离小区门口也不太远。”
“的确不远，但晚上没有出租车来别墅区的。”李微熹回答。
裴勋恍然，他有点儿后悔，刚才下车的时候，应该让那位出租车司机等等他——不过，在李微熹家门口磨蹭了这么一会儿，就算刚才说了，说不准司机也跑了。
要是他们家的房子也买在这里就好了。
“我去你家里等一会儿，叫我们家司机来。”他说，可话音没落，车灯的光就从身后的盘山小路上照过来。
是他家的车，司机还摇下了车窗，挥了挥手，没称呼他。
裴家家教是有点儿严格的，家里的司机和保姆阿姨，叫主人夫妇可以用“裴先生”“裴夫人”之类的，叫裴勋，却绝不能叫少爷——像什么话！裴老先生听到要骂人。
可裴勋又没有小名，连名带姓地喊不礼貌。
于是大家就都心知肚明地假装裴勋是个没有名字的人，实在不得已，才“小勋”“勋勋”将就一下。
裴勋也早就习惯了，跟李微熹道别，就要去副驾驶座——然而拉开车门才看到，副驾驶里坐着他妈。
面色很复杂地盯着他。
“妈？”
“先回家再说。”文卿说——被朋友短信喊过来，她路上确实有些惴惴不安。知道两个孩子在谈恋爱，但不知道具体进展到哪一步了。
她儿子总不能像那个笑话一样，把姑娘摁在人家门铃上亲吧。
那耳朵比别人还灵敏的李薇珑不得跟她拼命。
还好看到的情景只是两个小崽子在一起说悄悄话，但儿子拉开车门的一瞬间，她又瞥到他的外套是敞开的，以及……
非礼勿视，亲妈最好也不要看。
完全明白李薇珑为什么生气了啊！她现在也有女儿，要是她女儿十六岁的时候，在自家门外跟男生谈谈恋爱，男生就成了这德行，她一定从四楼上瞄准那小子的脑门儿砸臭鸡蛋。
她儿子真没出息。
李微熹倒是不知道裴勋的情况，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——这会儿又想自己是个29岁的成年人了，亲一下而已，说点儿亲近的话而已，过分吗。
而且回到家里，她妈妈坐在客厅里看小说，表情也一切如常啊。还催她去喝牛奶，说反正明天是周六，作业明天再写不迟。
她什么都没想，就去喝牛奶洗漱了。
等从二楼浴室里出来，想跟妈妈打个招呼再去休息，却看到妈妈靠在沙发上，那小说丢在一边，她手里挟着一根烟。
嗯？妈妈有什么事情在犯愁的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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